飼主睜大眼睛！被你棄養的狗是這樣死的

「一個國家的強大與道德進步的程度，端看它對待動物的態度。」──甘地

今天，是他在日本熊本市立動物收容所上班的第一天，第一件工作就是啟動毒氣箱。

聽著狗爪刨抓不銹鋼板的聲音，沒有多久，裡面就陷入一片死寂。

雖然他早已有心理準備，但依然幾近崩潰……

「我是劊子手！」

同事們個個面無表情，以熟練的動作執行安樂死業務，卻恥於向別人透露自己的工作內容。

當初，他們也跟他一樣震驚不已，時間一久，也就麻痺了，習慣了……

　　「明明知道是錯的事情，為什麼還要繼續下去？」
　　「我不想再殺動物了！」

雖然，他只是一名公務獸醫師，但是他堅信──

「只要願意去做，沒有做不到的事。」

於是，他的起心動念影響了愈來愈多人，公務員、獸醫、寵物業者、動保志工、媒體、民意代表、政府官員、市民……

他們經歷了各種難以想像的困難、挑戰與打擊，用十年的時間，改變了熊本市流浪動物的命運。

從此，再也沒有流浪動物會因收容期限而被安樂死。

這是一間公立收容所達成「零安樂死」的奮鬥故事，也是一場政府與民間通力合作的愛的接力賽！

縱使在既定的環境與體制下，如果想改變也並非不可能！

只要踏出第一步，哪怕只有一點點，都是開始！

真想讓他看看這隻狗是怎麼死的！

中心職員接獲市民通報住家附近有流浪狗，一早就前往捕捉，回來時已經快中午了。

白色廂型車的籠子裡面關了兩隻中型犬。職員立刻把籠子搬下車，打開籠門，兩隻狗兒一點也不驚慌，泰然自若地走出籠外。一看就知道是有人養的狗，兩隻都沒有戴項圈。

「兩隻都很年輕。」

櫛島孝彎下魁梧的上半身，以熟悉的動作翻開狗兒嘴邊一看，露出來的是完全沒有牙結石的潔白牙齒。推定年齡一歲。暫時當成走失犬收容。他正在拍照準備上傳時，職員從辦公室走出來，抱歉地說：

「剛才又有通報要我們去抓狗了。」

「哪邊？」

作業長岡崎浩久問道，職員說是城南町邊陲地帶。和上午去的植木町一樣，單程要花上將近一個小時。業務員迅速安頓好剛進來的狗兒，再次準備捕狗作業所需要的器材。如果動作不快一點，就趕不及在傍晚餵食前回來了。

「今天真是個兜風的好天氣呀。」

業務員一邊說笑，也沒午休就再度出發了。

2010年度開始，熊本市動物愛護中心一直很忙碌。

理由之一是2010年三月，熊本市新併入了城南町與植木町。結果與前年度相比，來自市民的申訴和諮詢大幅增加。同時，新合併地區的走失犬數量也不少。

與熊本市中心區相比，這兩個地方的交通量低、住宅區土地綽有餘裕，很多飼主習慣不栓狗，讓狗兒在家中庭院自由活動。其中有些狗會溜出家門跑到公路上，既然接獲市民通報，就不能不去捕捉。可是，動物愛護中心幾乎沒接到什麼人詢問走失的狗兒。即使愛犬幾天不回家，很多人可能也不在乎吧。在合併地區捕捉的狗兒由飼主順利領回的比例不到一成。

與前年度的收容犬領回率高達近四．五成相比，狀況完全改觀了。然後就維持著這個情況，每天送進來的狗兒兩隻、三隻地不斷增加。

異狀還不只這些。

「國道旁有被遺棄的狗。」

接到市民的電話，職員前往現場查看，發現綠地放了一個紙箱，裡面裝著小型犬。再進一步檢查周圍，沿著馬路，還有一些提籠和紙箱。裡面裝的全是受歡迎的犬種，有迷你臘腸狗、西施狗、貴賓狗。

這些狗兒全是沒有獲得妥善照顧，渾身沾滿糞尿。這些狗兒是黑心繁殖場遺棄的嗎？即使如此，牠們似乎還是很親人，一看到職員走近便開心地搖尾巴。

看到牠們如此堅強的模樣，職員靜靜地嘆息。

進入新年度以後，不自然的棄犬棄貓就增加了。這條馬路的這邊是熊本市，另一頭的綠色地帶是鄰市的轄區。雖然不確定，但感覺得這些狗兒是被刻意遺棄的。

在熊本市內發現被遺棄的動物，一定會被送進這家動物愛護中心。只要被這裡收容，就不必擔心會被安樂死，也可以替牠們找到新主人。也就是說，飼主不用受到罪惡感折磨，也不必自己想辦法，就可以解決這些麻煩。由於可以清楚看出這種無良飼主的如意算盤，職員們非常氣憤。不負責任的人就是不負責任到了極點。

任何領域都一樣，一旦出名，除了好處以外，一定也有壞處隨之而來，這在動保界也不例外。

日本有許多團體或個人持續進行動保活動。如果在網路發布收容和認養訊息和活動報告，並長期執行活動，就會逐漸打開知名度，引來許多贊同人士。可是，他們都會小心避免曝露自己的所在地。萬一地點被許多人知道，就會成為冷血飼主的絕佳標的。

熊本市動物愛護中心現在是全日本安樂死率最低的行政設施，受到廣大的關注。行政單位與市民攜手推行的種種實績也獲得了肯定。這對於不忍落難動物被安樂死的人來說是一個希望，然而廣為人知，卻也引來了許多未曾預想的情況。

前年度的2009年，由於舉辦臨時認養會等等，即使收容犬數量較多的時候，中心也會把數量控制在50幾隻以下。可是，新年度剛開始還不到一個月，動物管理區就已經收容了將近70隻狗。這個數字早就已經爆滿了，但職員努力活用設施裡的設備，勉強挪出額外的收容空間。

再這樣下去就不得了了……

所長松崎正吉立刻決定臨時認養會的日期。《熊本日日新聞》的記者得知這個情況，寫了一篇報導傳達動物愛護中心的困境，讓眾多市民了解當地知名的愛護中心正面臨危機。因此與去年的同一時期相比，參加者人數飛躍性地成長，認養會在盛況中落幕了。

可是，犬舍裡的狀況依然沒有改變。

不管怎麼舉辦認養會都消化不了被送進來的狗兒。每天都有來自市內各地的走失狗和遭棄養的寵物被送來，收容犬的數量愈來愈多了。

●

目睹這個情景，後藤隆一郎害怕得發抖。

後藤從2009年春天調職過來之後已經一年，然而即使是這樣的後藤，也有未曾經驗過的事。

那就是執行安樂死。

前年度的安樂死數目只有一隻，儘管對於剝奪動物生命感到抗拒，但當時他認為既然保護市民的生活是公務員的工作，安樂死也是公務獸醫師重要的工作之一，勉強說服自己接受了。

可是，這次的狀況完全不同。

由於數量太多，沒有空間可以收容了。最大的問題出在物理空間不足。

每天的例行照料，狗兒對職員都十分親近。對於後藤來說，每一隻狗都很可愛，不過在這裡工作的人毫不例外，都有幾隻特別疼愛的狗。雖然有些狗兒有著特別的個性，或是有某些疾病，但是只要肯花時間照顧，應該都可以為牠們找到適合的主人。後藤期望著這一天到來，盡量讓狗兒們過得舒適。

然而有這麼一天，自己必須親手殺掉這些狗兒？

怎麼可能……不可能！

後藤想要甩掉這可怕的想像，然而愈是冷靜地面對眼前發生的事實，他就愈深切地感覺倒數計時已經開始了。

難道就這樣任由時間流逝嗎？難道就無計可施了嗎？看著塞滿狗兒的動物管理區，後藤拼命思考。可是他想不到答案。

想要盡可能拯救這些落難動物。只要是在這個職場工作的人，每個人都這麼希望，這一點現在也是一樣。可是嚴酷的現實迫在眉睫。

收容數量急速增加，恐怕是由於市町合併，以及愛護中心變得出名這兩個要素帶來的結果。不負責任的飼主不是今天才有，但一想到那些只在心血來潮時才關心動物，甚至完全拒絕面對動物生死的人，後藤實在無法不憤怒與心寒。

那裡不殺動物。

現在有很多人是這麼說這家動物愛護中心。可是這句話有點不正確。這裡不是不殺動物的設施，而是職員同心協力，拼命尋找不殺動物方法的地方。

雖說狀況嚴酷，但結論還沒出來。或許總有一天必須接受現實，但在那之前，後藤只能尋找自己能做的事，付諸行動。

幸而擠滿了收容犬的動物管理區沒有爆發傳染病。每天的清掃與消毒工作做得比過去更徹底。此外，為了讓狗兒們盡量過得舒適，職員們設法改善格局分配等，確保收容空間。即使如此，每天都還是有熊本市內各地捕獲的狗兒被送來。

就在五月的連假過去時，狗兒們的模樣有了變化。

原本沉穩開朗的狗兒開始會為一點小事猛吠；有些狗兒就像要發洩不滿似地威嚇旁邊的室友；以前即使綁在一起也沒問題的狗兒，現在動不動就吵架；而軟弱的狗兒見狀，變得更畏縮了。

犬舍裡總是充滿著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。

顯然是狹窄的空間裡放了太多狗。同時，由於民眾申訴處理和捕狗工作大幅增加，職員與狗兒們接觸的時間劇減，造成牠們的不安，更使得牠們躁動不已。

萬一擦槍走火打起架來，情況將一發不可收拾。現在這種狀態，不只是受傷，即使狗兒被咬死也極有可能。雖然職員們都很小心，但發生傳染病的可能性也不能說完全沒有。在這樣的高密度環境下，萬一發生傳染病，幼犬和沒體力的老狗根本不堪一擊。

這所動物愛護中心的方針是維持狗兒的身心健康，照顧牠們直到找到新主人。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，這裡居然成了威脅狗兒生命的危險場所。

●

「或許已經到了極限了……」

五月底的某天早晨，作業長岡崎浩久這麼告訴後藤。

收容隻數超過80隻，岡崎顯然是經歷一番痛苦掙扎才做出這個決定。後藤只能默默地點頭。

他們回到辦公室向所長松崎報告，立刻決定執行安樂死。

至於要選出哪些狗，由所有職員投票決定。咬人癖嚴重的狗、驗出患有心絲蟲的狗、在健康檢查中對針筒和醫療器具反應激烈的狗，總共選出了5隻。

進行最終確認的時候，職員沒有任何疑問或反對。對於在這裡工作的人來說，這份名單並不是意外的選擇。只要每天照料，自然就可以看出狗兒的性格、氣質、特性等等。

可是對於職員來說，這些狗兒同時是他們所喜愛的狗，心情上要坦然接受，並不是一件容易事。

安樂死決定在明天執行。

很快地，一隻狗被帶到處置室。正在準備醫療器具的後藤看到狗兒的模樣，頓時說不出話來。

可能是好久沒有受到這麼多職員關注，狗兒開心極了，尾巴猛烈搖擺，歡欣跳躍。這隻狗雖然有咬人毛病，但並非不分青紅皂白攻擊人。精神穩定的時候，很喜歡跟人在一起，是一隻很普通的狗。

後藤走近，狗兒露出放心的表情，不停地舔著他拿針筒的手。四目相接，狗兒的尾巴搖得更厲害了。

後藤勉強撐住快崩潰的心情，他認為自己必須執行獸醫師的工作。可是一離開處置室，憤怒和懊悔、無力，以及其他無法訴諸言語的眾多感緒一口氣湧上心頭。

我什麼都不上忙……！

這麼一想，後藤再也止不住淚水。

安樂死分成兩天進行。

職員總算結束工作，回到辦公室一看，所內傳出貓叫聲。以前，未斷奶就被棄養的幼貓因為乏人照顧，在當天會立刻排入安樂死名單。可是幾年前開始，在貓班長本田信夫及多位職員的協助下，大家帶著小貓上下班照顧，維繫牠們的生命。

春天常有幼貓被送進來。連接辦公室和茶水間的通道不知不覺變成了貓籠放置處。本田望向其中一個，叫聲更嘹亮了。吃飯時間快到了。小貓們每天的運動量增加，每一隻都顯得元氣十足。

面對正值可愛時期的小貓，如果是平常，本田也會不由得瞇眼微笑。然而這天他卻懷著暗淡的心情著手照顧。

安樂死基本上是獸醫的工作，但是注射針劑的時候，業務員也會協助保定。狗兒們相信人類，毫不抵抗地委身人類。牠們的意識陷入昏迷，不久後渾身虛脫，終至死亡。這樣的過程透過保定狗兒身體的雙手一清二楚地感受到。把還留有體溫的遺體搬到焚化爐，這是本田及岡崎、櫛島等業務員的工作。

這一年一直到九月底，合計三次，總共對18隻狗執行了安樂死。

去年還宣導什麼零安樂死，最近好像又故態復萌了。

這樣的傳聞一點一滴地在熊本市內外傳了開來。出名的代價真大，去年只是走運，現在他們好像隨便就會殺狗……

有時候，他們也會聽到不了解詳情就任意批判的狠心話語。

進入秋天，動物愛護中心依然籠罩著沉悶的氣氛，職員個個身心俱疲。尤其是今年春天調來的兩名新獸醫，受到的打擊更沉重。

「現在還會有人棄養貓狗？」

被許久不見的大學同學這麼問時，小畑裕子不知該如何回答。他們都是獸醫系的同學，畢業後在動物醫院擔任臨床獸醫師，或是在食品業進行研究開發的工作。在班上，成為公務獸醫的只有小畑一個。

公家機關都在做什麼工作？

同學問道。小畑說明動物愛護中心的工作內容，然而才提到一點點，就引來一陣驚訝。每個人口口聲聲表示不敢相信有人丟棄貓狗。被飼主棄養的動物會走上什麼樣的命運？如果他們知道真相，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？想到這裡，小畑實在不敢說出自己在做的事。

從此以後，小畑再也不在同學、朋友面前提起工作了。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明，也害怕朋友聽了會對她做何感想。

有個單位不會進行安樂死。聽到這件事，她志願投入動物行政工作。她早就明白既然是工作，不可能都是快樂的一面，然而，她完全沒料到才調到這裡半年，自己就已經奪走了十八條狗兒的生命。

工作好痛苦，如此感覺的早晨持續了好幾天。她勉強自己繼續出勤，全因為還有同事在努力。唯一值得欣慰的是，至少在這裡工作的人都是喜愛動物的。

對小畑來說，這是唯一的心靈寄託。

如果我能收養牠們該有多好……

每次決定執行安樂死，同樣是新人獸醫的石田理奈就這麼想。她從大學時代就模糊地希望能成為公務獸醫。她是在就業說明會上詳細得知熊本市動物愛護中心的方針。希望有一天能在這裡工作──她懷著這樣的想法參加考試，沒想到剛出社會就能從事自己想做的工作，因此被調到這裡時，她開心極了。

然而，在那之後還不到兩個月。聽到要投票決定哪些狗兒必須接受安樂死時，她嚇得半死。即使如此，還是必須接受現實。她這麼想著，儘管猶豫，還是選出了安樂死名單。職員全體投票的結果，被選中的五隻狗裡面有一隻老狗。老狗由於年事已高，體力顯著低下，恢復健康的可能性很低。牠被判斷很難找到新主人。

石田也投了那隻狗一票，其他職員的意見也相同。

可是，那隻狗同時也深深吸引著石田。生病或體力不佳的動物通常不是養在一般犬舍，而是留在檢查室照顧。檢查室是動物管理區裡唯一有空調的地方，所以在溫差大的季節，可以減輕貓狗的負擔。

這隻老狗被送進動物愛護中心時，是石田以新人獸醫身分剛到這個職場不久。健康方面有問題的動物，會由獸醫親自照顧，因此接觸到的機會自然也多了。在檢查室工作的時間一長，就會時不時看到收容犬的睡相、動作和細微的反應等等。

這隻老狗由於高齡，反應有些遲鈍，但個性溫和友善，年輕時一定是一隻幸福的家犬吧。然而，有一天牠卻突然失去了飼主。是棄養嗎？牠被人發現虛弱地倒在路邊，才被送了進來。

決定安樂死的會議之後，石田前往檢查室。

老狗正在吃飯。雖然身體衰弱，但胃口還不錯吧。牠的食欲很旺盛，每次只要拿飯碗過去，牠便一臉開心。這天也和平常一樣，狗食一下子就吃光了。

進食，就是活著的證據。

在那裡的，毫無疑問是一條生命。可是牠能像這樣進食，也只剩下幾次了。

剝奪一條生命，果然是不被允許的行為。

想到這裡，同時又想到讓老狗接受安樂死的人就是自己，石田再也克制不住淚水。

心裡充滿了懊悔與憤怒。如果現在立刻把這隻狗的飼主帶來這裡，把怒氣發洩在他身上就好了。

「真想讓他看看這隻狗是怎麼死的！」

把飼養多年的老狗拋棄。飼主怎麼忍心做出這種事？不管再怎麼想，石田就是無法理解。